VII International
Conference on Cultural Policy Research
本人參加的本次會議,為比較台灣與新加坡兩個國家,博物館與政府之間的關係。報告的場次中,有來自Copenhagen Business School的Can-Seng Ooi教授,亦以比較文化政策的研究取向,以新加坡和丹麥為主,比較兩個國家的文化政策。同一場次的第三位發表人為東京大學的一位研究員(research fellow),以博物館教育為取向,比較的是慕尼黑和日本的博物館發展。但是該報告人因為沒有上傳報告全文,加以英文表達上的問題,無法與提問者有相當的互動。
本人在準備本論文的時候,已經閱讀Can-Seng對於新加坡的諸多研究,瞭解他的研究取向是比較傾向文化研究,或是比較「批判性」的研究取向。他認為丹麥與新加坡的文化政策,都是在「arm’s length」之下,有不同的發展。丹麥的情況是,政府完全不插手,或是給予極小的補助,到了一種令藝術家覺得氣餒的狀態。而新加坡的方式是,因為過去十年多來積極發展藝術,以成為全球城市為目標,因此與藝術圈子(尤其是藝術家)有各種不同互動與補助機制。例如,給予藝術家三年的居住補助(提供三年的住房),期限到的時候藝術家必須離開。目前為止,藝術家鮮少有能因為從事藝術創作因而賺大錢者。但是,本人認為,新加坡的「arm’s length」文化政策,其實是假性的。因為新加坡國家規模這麼小,政府無處不在,整個社會在政府的嚴密監控之下受治理,如何有「arm’s length」,的空間?也就是說,arm’s length強調政府不介入、不干預的精神,事實上新加坡並不適用。或是,用台灣慣用的術語,「arm’s length」是個「各自表述」的概念。
進一步與Can-Seng討論新加坡的狀況後,他指出,拜Richard
Florida的creative class中,以gay index作為creative city的指標之賜,新加坡為了積極發展成為全球城市,因此對於同性戀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(他用「closes
both eyes」)。雖然同性戀在新加坡沒有合法化,但是已經有相當的自由度。本人與Can-Seng詢問新加坡政府對於學術研究的審查制度如何,他很明白地說,有些東西不能寫,在那個環境之下,學術研究者知道什麼東西能碰,什麼東西不能碰。誠然,在新加坡那個高度規範的國家中,有很多紅線不能踩到,熟悉那個環境的人,自然會明白其中的潛規則。
詢問以上問的的原因,是因為本人在準備本次論文的同時,以email去信新加坡文化資訊部(MICA,
Ministry for Information, Communications and the Arts),申請閱讀新加坡文化部以及早期博物館的檔案,以其瞭解新加坡獨立之初的博物館發展。新加坡文化部在審核了兩個月之後,拒絕了本人的申請。本人實在是不明白,為何對於文化如此單純的事項,不開放外人閱讀。在詢問Can-Seng之後,他表示,新加坡政府正在建構國家的文化論述,不希望有其他的雜音,也不希望有外人插一手。聽了Can-Seng的回答,本人比較釋懷。可惜的是,這樣會影響本人在新加坡的博物館此一主題上的進一步研究。
這是本人第一次參加ICCPR的年會。這個年會是IJCP(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Policy)每兩年搭配一處host university共同主辦,而IJCP是Warwick University的Center for Cultural Policy Studies所辦的文化政策期刊,因此ICCPR自然成為Warwick幫老師、學生、校友齊聚的盛會。雖然如此,此會仍請來不少重量級、或是曾經是重量級的的人士如美國的Diana Crane, Vera Zolberg, Kevin Mulcahy, Margaret Wyszomirski, 法國的Pierre-Michel Menger,英國非Warwick幫的Francesco Bianchini, Jim McGuigan, Phillip Schlesinger,以及回到柏林執教的Helmut Anheier。然而,因為西班牙語學界的狀況,本人並不熟悉,似乎又另外成一個圈子,這些和使用英語學界的人士積極互動的人士,多限於和英語系國家。除了對中國,這些人少有對亞洲文化事務關心者,因此基本上沒有和這一塊的學界人士互動的空間。
當然,和中國有關的題目是眾目所矚的議題。非常誠實地說,台灣並沒有國際地位,要以台灣的研究為題目獲得英語系國家學者的「青睞」,大致有兩條路線:首先,走奇、巧的路線—例如說明台灣的狀況如何特殊;其次,以西方的理論架構,展現研究者熟悉西方學術語彙,再以此語彙用在台灣的情況。社會科學類的國際會議雖然納入台灣與會者,恐怕多數的時候是以「邊緣」點綴、平衡主流的情形為多。台灣與會者報告的時候,通常不會有什麼聽眾,這是一個殘酷的現實。除非這個會議是以亞洲為主,否則要和西方社會科學學界並駕齊驅,台灣基本上沒有空間,或是空間非常有限。
相對地,中國的強盛,任意一個題目,隨意寫來,都會引起西方學者的興趣(例如,去年本人參加的一個討論會,一位年輕的中國學者說到,中國光是以「西遊記」為題的主題樂園,就有500多間—此話一說,每個人都瞠目結舌)。現在的中國,對西方來說,實在是一個太陌生、又太強大的國家。當然,中國的強盛,同時擠壓鄰近國家,在學術圈也是如此。例如來自新加坡的學者,無論是在新加坡、或是不在新加坡執教者,均非常積極研究亞洲事務;他們多數以英語為母語,比多數的台灣學者佔優勢,這也讓他們較具有競爭力的原因之一。南韓的學者,近年在英國等地執教,也多有漸漸興起者。台灣的情形較不樂觀。首先,研究台灣的人非常少,其他學者就算坐在觀眾席上聽台灣的報告,也很難從短短的十五分鐘、二十分鐘的報告,瞭解台灣的情形到底是如何。然而,此種大拜拜式的研討會,就是以曝光為目的,好提高能見度。其他真正深入學術層面探討的,只能再說了。
此外,這次與會的報告有不少是關於歐盟補助的部份:例如歐盟文化之都的指定。簡而言之,就是補助機制不清楚、不透明—為什麼給這個國家、不給那個國家;為什麼給這個類項、不給那個類項。聽了諸多討論之後,不禁有些釋懷:天底下沒有新鮮的事情。文化政策透過資源分配,對於文化活動與文化發展進行干預(—此處,拿掉文化二字亦可適用於其他領域),全世界皆然。
在文化政策的研究上,歐洲顯然領先美國與台灣甚多(此處不將其他國家列入比較討論)。英國在這一塊又特別活躍,除了幾個研究中心,尚有英國整個社會中,政府部門、智庫等在其中的著力。美國基本上沒有文化政策,也就是說,美國的政府、尤其是聯邦政府在文化政策面的角色非常有限,如此的環境,給予學術研究的發展空間因此有限。例如,當美國學者把「歐洲」列為一個單位(unit)處理的時候,即顯得過於天真,自然遭到歐洲各個國家學者在背後撻伐。本人這次聽的數個討論中,發現數位英國學者的討論非常仔細。例如Schlesinger對於學術研究者、政策制定者、政府幕僚、智庫人員等這些多重角色中,發生相互重疊的情形時,其中學術獨立、政策專業、公共事務課責(accountability)的層面,要如何取得平衡(或是沒有辦法產生平衡)的討論。如此深入的討論,本人認為不適用於台灣目前尚屬於非常淺層的發展階段,以及台灣向來政治操作文化、學官不分的基本生態。另外,Bianchini對於歐洲文化之都的討論,他以親身經驗,分類這些文化之都在城市再生的脈絡下,受益(或是不受益)之處。他的討論,超越純粹文化政策層面,納入當地政治、文化的情況,若非置身其中,否則難以成就如此的討論。相較之下,台灣研究文化政策者,要討論歐洲的情形,除非非常明白、且深入討論該國或是相關組織的政治、文化情境,否則充其量也只能做到整理、詮釋現有的研究,不太可能在相同的領域和西方學者平起平坐。這恐怕是件莫可奈何的現實。
本次與會,收穫豐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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